[詩詞札記]月與人: 讀蘇東坡水調歌頭



    明月幾時有,把酒問青天。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。我欲乘風歸去,唯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。
    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不應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。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──蘇東坡《水調歌頭》

    從甲骨文的圖像文字來看,「日」是一個完整的圓形,「月」則是一個半圓形,也許這是自古以來中國人對月亮的想像,月亮在夜裡陰晴圓缺的變化清晰可見,而當人們在黑夜裡望向天空的時候,看著月亮的缺口,就想著要團圓,而且正因為清楚知道月亮會有月缺的時候,因此更珍惜完滿、團圓的時光。
    中秋節時,距離歲末又更近了一步,詞中開頭先寫出了時間意識,面對遙遠的月亮與月宮,似乎也問不出明確的答案,正因處於人間的我們對於時間沒有控制的能力,我們更容易意識到時間流逝和變化加諸於我們身上的命運感。
    然而,若是能超脫人間,變成仙人又如何?如果我們成了天上的星子,如果我們上了月宮,我們能否繼續擁有人間的溫暖?時間無情冰冷,但人情依然有溫度,或許這正是東坡無法放下的事物。
    於是,這首詞啟發了我們,儘管我們對於時間與宇宙變化是如此的無能為力,但我們還是能把握住人間的溫暖與歡悅──我們因為了解「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」,所以更能珍惜「歡」與「合」,並期待著「晴」與「圓」。而最末句的盼望,更使這首詞的情意變得更加的真摯,我們何嘗不希望自己的親人摯友就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,也能好好的過日子,希望我們彼此都能夠活得久長,而當每夜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看著月亮時,我們都在看著同一顆月亮,也或許我們都在想著同一件事。
    夜空給人的感受,既清冷又美麗,眾多的星子,明亮的月光,往往勾起古今文人許多的情思,歌詞經常以此做為思念的意象。而思念也是人間最溫暖的情感,當我們孤身一人的時候,當我們因為月光照得不成眠的時候,也常常是思念最深沉的時候,而若是知道在這樣孤單的夜裡,想念的人同時也在想念著自己,或許仍感到寂寞、也或許增添溫暖,這都是人情最真實的一面。
    因此,我想到了兩首我很喜歡的流行歌,一首是蘇打綠的〈無眠〉(台語歌),一首是孫燕姿的〈克卜勒〉。〈無眠〉唱著:「今阿日月娘那這呢光,照著阮歸暝攏未凍睏」、「你甘知阮對你的思念,希望你有同款的夢」、「想講要作伙飛,去一個心中美麗的所在,所有的一切,攏總尬你放作夥,希望你會當了解」,看著月光因此失眠,而思念卻一直盤旋在腦海當中,時時掛念著對方,有的時候也常常不知道為什麼,可能是希望能得到對方的回應,甚至是希望還能有再聚首的一天,於是歌者在月夜裡安靜而懇切的盼望,加深了人間溫暖的情意。
    而〈克卜勒〉雖然以科學家為題,但也不討論科學問題,同樣描寫了對人情溫暖的一份渴求,歌詞唱著:「我依然願意借給你我的光,投射給你,直到你那燦爛的光芒,靜靜地掛在遙遠的天上」、「浩瀚的世界裡,更迭的人海裡,和你互相輝映。讓我們延續、用盡所有思念,唱一首歌、給你」、「藏在眾多孤星之中還是找得到你、掛在天上放光明,反射我的過去,提醒我,我不再是一顆寂寞的星星」。

    或許有了人情的溫暖,思念不再變成孤獨而清冷的事;或許有了多情的歌詞與旋律,當我們想念的時候,彷彿能讓情感用吟詠或演唱的方式透過月亮傳遞。月亮是「缺」的,所以更令人想要團圓,而人在月亮底下,用人間的情意,在月夜下替孤單與想念加溫。


2015.11.01  臺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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